桂越访泉录(上)
宋捷
汕头在广东东部,北与福建接壤。西至省会广州550公里。广州经肇庆、梧州到广西南宁又650公里。南宁又离边境城市凭祥400余公里。这里所要讲述的是我在上周2至周末的访钱经历。
上世纪80年代后期,越南也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一时间大搞基础建设,一切行动都围绕经济利益,而对于出土文物的保护工作则未能着力。这一时期,很多越南出土的铜质文物均以废铜通过口岸贸易运到凭祥再分转至国内。而出土的数以吨计的诸多钱币更是源源不绝的流入国内市场,其中安南钱不少,中国钱更多,南宁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能找到一些我喜欢的东西回来。
事先与南宁的朋友约好,借出差到广州的机会再去访泉。这次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28日晚12点坐夜班大吧出发,一觉醒来已到广州,不到十点半搞掂公事!急急忙忙跑到汽车站,至南宁的早班车已经发走,晚班车要晚上8点才开车。没办法先买了一张到梧州的车票,到梧州再转车去南宁吧。老天有眼,到梧州车站刚赶到去南宁的车发动。真是顺利,早上还在广州,晚上9点已经到南宁了。
下了车,直奔主题,先去看钱。今天的收获不小,得到中国钱有绍兴元宝官铸小平真书一品,文政和抱政两品,版别不一,文政弋尾异品一枚,尚有一些其他北宋版别钱。安南钱有篆书仿中国政和等几品。吃饭时,又听到消息说凭祥的朋友又从越南搞了一吨多的窖藏钱,还未清理云云。这一下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约朋友明日一起去凭祥“寻宝”。
事毕等找到住处,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不知怎的,一整天的奔波没有造成我一丝的疲倦,随手翻开常携在身的工具书,文政抱政两个版别听毛建平讲过,但未通过实物比较。这次看来,差别还是蛮大的。等回到家,再与家里的两个比较比较,看看是否还能分出第三个版别出来。那个弋尾,一看便知非比寻常。政字阔而扁,通宝两字降而不斜,和字也不太一样,出谱无疑。绍兴元宝官铸小平难得一见,这次也让我碰到,真是好运!翻开关汉亨的《中华珍泉追踪录》可看到四枚真书绍兴,而此品绍兴字大厚肉,绍字宽与穿口齐,兴宝二字上下超过穿口,文字精整有力,与四枚都有所不同,由于出门在外,没有办法找到更多资料,待回去再说了。当晚,枕泉而眠。
2001年5月29日, 多云转阴。许是心中有事,惯睡懒觉的我6点多种就起个大早,收拾停当,缓步走到我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南宁火车站。南宁站看起来与广西首府的地位极不相称,居然只有四个车道,三个站台。去凭祥的火车分快慢两班,快班早上8点出发,中午12点半到。
一路上坐客寥寥,两排座位只有我和我的朋友对面相坐。闲极无事忍不住又取出昨日得到的佳泉把玩。昨天天色已晚,只能看到大概品相,白天看来,又有所不同。几个政和钱均为生坑,钱体较厚,文字劲挺,面深背浅,轮郭之间尽显宋钱本色。虽然比不上河、陕出土的生坑薄锈,但在广西坑中也算得上是美品了。绍兴钱昨日已觉其特别,现在看更是舒服,老生坑,包浆黑绿色,尚有小块绿锈在字口,文字舒展大方,字虽大但与钱体浑然天成,决非改刻、挖补所能为者。
由于广西、越南地境偏远,古来私铸、盗铸中国古钱成风,这种私铸钱与中国钱极易混淆。故当人第一次见到广西、越南坑的东西时,不免“发现”很多新的品种。其实,一般的广西、越南仿铸钱都不算难找。但这种广西、越南仿铸钱都有共同的特点:“体薄小、缘宽广、字无神”。昨晚还见到一对安南仿铸的宣和圆贝宝大字,该钱品相尚可,绿锈满身。正面文字与谱上相仿而略有变化,面背平夷,较薄。钱背缘阔,与中国钱不同。此外,由于广西、越南之土壤属酸性红土,埋藏的钱币多生蓝绿色坚硬锈,较难清理。极容易判断真伪。有些钱由于板结在一起,锈层太厚,不知锈下何字,多事之人拿氨水除锈,锈则脱落,但钱被搞的面目全非,神采顿失,颜色似红似灰,而且真伪难辨。偏偏这里还有人喜欢这种颜色,据说行家者皆能看出真伪。但我见到此类钱,只能是敬而远之。
一路上青山叠翠,但见到的人和村庄却不多。一些喀斯特地貌的山下或山腰上矗立着一座座碉堡似的东西,上面冒着滚滚白烟,问后才得知他们是将石灰岩质的山体爆破成石块后放入高炉中烧制石灰。一路上赏泉、看书、聊天,怎么都觉得时间过的太慢。终于在12点半熬到了凭祥。没下车,在车站第一眼看到的是交通银行的广告“中国交通银行兑换外币”。这里的“外币”可不是什么美金港纸,而是“越南盾”。
凭祥没有的士。火车站外面密密麻麻的围着几层后面带车厢的三轮摩托。凭祥不大,几条街而已。坐三轮摩托走的近就一块钱,远的话两块,就这么简单。凭祥总结起来有四多:摩托车多、旅行社多、越南东西多。我的朋友是凭祥的常客,他告诉我说就在几年前,长途车在附近停车时,无论男女,都习惯在汽车轮胎下解手——怕公路边埋地雷。
火车站对面的马路上就有卖钱的商贩:支一张钢丝床,上面安南中国的古钱铺开来就成了。不过都是些大路货色,可以做纪念品的那种。银圆几乎都是假货。还见了个白铜的建国通宝,毛刺还在上边。
到了老X家却看到门窗紧锁,只好去另外一个泉商家里。没想到,老X的不在家反而成全了我。在这个泉商家里,我得到了宣和通宝篆书小字广穿铁母。这个是我所见到的第三个宣和小平铁母。特点是通宝两字缩,广穿。钱径大概25毫米以上,厚度1毫米以上。尤其钱背轮郭明显,更是与众不同。此钱锈色发蓝,生坑钱。钱唇被锈蚀出三两个小洞,但无伤钱缘,可谓小瑕不掩大瑜。以前所见两枚广穿大宣铁母前人屡有著述,而此枚则只见铁钱,铜品未有发见。诸位如有兴趣,可参考《简明钱币辞典》226页第2行左数第2枚的那枚铁钱。我也是回家后才找到这枚对照品的。可以肯定的说,就是这枚铁钱的铁母。其他还有宣观通宝一枚,康熙通宝背广宋体大钱一枚。宣观通宝前人列为中国未考品。以我所见应列为安南割裂钱为适。此钱采用篆书宣和通宝的“宣”,易去大观通宝的“大”字。由于本是徽宗精美钱所改范,故也精美逾常。《安南钱述略》的地方铸币及无考品还未完工,此钱正可作为一个标本。至于康熙通宝背广宋体大钱,众所周知,无须赘言。
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又见到一品辽钱大珍——“天赞通宝”!此钱钱制较大,文字雄浑,略有隐起,通字的“之”旁最后一笔上挑,背上仰月,正是前人所述的“虎尾天赞”。天赞通宝谱上有载,与通行泉货、天禄通宝同属辽早期钱币,三、四十年代,天赞、天禄皆属孤品,而通行泉货也仅有数品著录,泉家以其文字形制归于辽物。也有人认为天赞通宝应是安南钱,理由有二,一为天赞钱辽地未有出土,而出自印尼爪哇岛,二为天赞通宝的虎尾通在中国钱里绝无仅有,而安南陈朝所铸元丰通宝也有虎尾一品。解放后,以上三种钱在辽宁、内蒙等故辽旧地均有少量发现,并有出土报告佐证。所以经济学家和钱币学家都认为以上三品应定为辽钱无疑。
说来有缘,总共到凭祥两次,见的好辽钱真不算少,上次见到最好的钱也属辽钱珍品“通行泉货”。上次去凭祥是专程去看那枚“通行泉货”。见到的“通行泉货”生坑绿锈,五代韵味十足,与谱上一致,但稍嫌薄小,故未入囊。听说凭祥的泉商近年来拣选出的通行泉货已有数枚之多,而天赞也有两枚。至于“清宁”、“咸雍”、“乾统”之类,更如过江之鲫,区别只是品相的好坏而已。
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广西出好钱,出怪钱”。其实由于历史、经济的原因,广西本地的钱币窖藏很少,现在南宁、凭祥钱币市场上所见的古钱,95%是从越南流出。通过进一步与泉商交谈得知,越南中部、南部出土窖藏古钱币(明朝以前)的比率远远高于越南北部。也就是说,与中国相邻的地方,出土的早期中国钱币反而要少一些。很多人都对在越南出土的诸多种类的中国铜钱感到不可思议。其实,在越南出土的窖藏古钱中,不但有中国和越南钱币,还夹杂着不少朝鲜的三韩、海东、东国、朝鲜钱以及日本的各种钱币。之所以这些韩、日钱币不为国人所知,是因为国内专门收藏此类专题的泉家少之又少,且所出价格不高。故泉商多将这些钱币分类整理后售于日本泉商或藏家以求善价。在这里的泉商口中,某某一批日本钱得以暴富的传闻还真不少。
言归正传,天赞应是辽钱还是安南钱?如是辽钱又为何在越南、印尼均有出土?要知道当时除了路途遥远之外,军阀混战,边境不通更制约了钱币的自由流通。况且当时的辽国铜钱本身就很缺乏。如果说天赞能流通到越南,那为什么在中原反倒没有发现过一次?
本人认为以上三种钱应还属辽钱。至于天赞钱在越南、印尼的出土,应从海上丝绸之路考证。海上丝绸之路起源于东汉、两晋时期,期间有名的人物石崇做过一任交州(或者广州?待查)刺史,白天作官去港口收税,晚上做强盗,抢劫各国来往商船,几年下来富可敌国。这个故事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当时海上贸易的兴旺。到唐朝,从朝鲜半岛、日本、至泉州、广州、交趾以至于更远的爪哇、印度、非洲的船队往来不绝,船上携带铜钱又可压重又可取利,一举两得。五代时期,越南与南汉接壤,南汉大量铸造、使用乾亨铅钱,铜钱极度缺乏,能通过边境流通到越南的钱币更是绝少,而正处于封建经济发展期的越南当时对又铜钱非常需求。
辽国故地与朝鲜半岛接壤,辽钱和其他中国钱币通过正常流通来到朝鲜半岛后运上商船,沿近海一路贸易到越南甚至更远,用越南急需的铜钱购置当地的土特产品回去贩卖。这样,辽国的钱币就从水路不远万里来到越南参与越南的经济流通了。越南也有以中国钱为模来仿铸铜钱,至于用何种钱币来仿铸,有着很大的偶然性,我怀疑“通行泉货”安南当时就有仿铸,所以才有现在见到的薄小型钱。所以建议朋友如碰到越南、广西坑口的薄小型珍稀钱币一定要注意是否同范仿(私)铸。这个推论还要从各种角度上加以完善证实,欢迎有兴趣的朋友来共同研究。另外越南陈朝的虎尾元丰是篆隶杂书钱,制作和文字不能与隶书的虎尾天赞相提并论,所以两个虎尾,应是巧合而已。
因价值过昂,所以此钱没能拿下。但能见到就是缘分。来时如带上拓包或相机就好了。